“教育是为未来培养人才,要跟着时代前进,怎么会够呢?我鼓足生命的风帆,孜孜不倦地追求,顺境不自傲,受挫更刚强,有使不完的劲。——于漪”
1986年,著名语言学家张志公阅读于漪《学海探珠》手稿,拍案赞叹:“于漪教书简直教得着魔了!”
“着魔了”三个字,道尽了于漪如痴如醉的教育人生。
过了“而立之年”,于漪从历史改行教语文。“b、p、m、f不认识,汉语语法没学过”,语文教学的大门在哪里?
“基础教育做的是地底下的工作,打做人的基础,没有什么惊人之笔,但是它关系到国家的千秋万代,关系到学生的青春。一个孩子只有一个青春啊!”
于漪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误人子弟。她每天晚上9点以前工作,9点以后学习,两三年下来,把中学语文教师该具备的语法、修辞、逻辑知识,该具备的文、史、哲知识,该了解的中外名家名著过了一遍。她还立下规矩,不抄教学参考书,不吃别人嚼过的馍。独立钻研,力求自己先懂,再教学生,绝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但课堂的化境哪能轻易抵达?为了向习惯“开刀”,于漪“以死求活”。她把上课的每句话都写下来,先修改,背下来,再口语化。每天到学校的路上,就把上课的内容“过电影”,在脑子里放一遍……她要让自己的语言变成蜜,黏住学生;要把每一节课都当成一件艺术品,去精心琢磨。
1978年,于漪成为上海市首批特级教师。他人击掌相贺,于漪却“深感惶恐”。她随身备着两把尺子,一把量己之短,一把量人之长,越量越找到自己的不足,越比越觉得自己有向前奔跑的动力。
她更加勤奋学习,学习的深度、高度、广度早已超越学科圈子。她更加努力实践,在教学第一线摸爬滚打,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后期,上了近2000节公开课。更难得的是,于漪的课从来不重复,即使是同一篇课文教第二、第三遍,也绝不重复。
一个学生曾对她说:“于老师,你的课我很喜欢听,但是我自己没有学会。”这句话于漪琢磨了很多年,上的课不能随着声波消失就销声匿迹,要教到学生心中,成为他们素质的一部分。“就是这样一句话,促使我一直在研究课堂教学如何突破原来的框框。”
在于漪的教育生涯中,她带过许多“乱班乱年级”,她喻之为“考问感情与责任”的难题:“生命本来没有名字,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坏习气不是胎里带出来的,我做教师的责任是帮助他们洗刷污垢,要像对其他同学一样满腔热情满腔爱。”
学校把一名屡次逃学、偷窃、打群架的学生放到于漪带的班级。这名学生与父亲争执被打后离家出走。于漪焦急万分,与几名学生找了他一天。找到后,怎么办?送他回家,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再逃走,一是旧毛病复发,依然故我。带他回自己家,他会偷,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于漪立刻自责起来:“对他有如此的戒心,缺少起码的信任,还谈什么教育什么爱护?”感情上的事来不得半点虚假。教师对学生是全心全意、半心半意,还是三心二意,学生心知肚明。
于漪把这名学生接到家里,于漪上班,他上学。学校放学,他跟着于漪回家做作业。于漪以心换心,以情激情,以理疏导。经过多次“拉锯战”,这名学生逐步安静下来,走上正道。后来,于漪生了一场重病,住院治疗。这名学生已经工作,探望时看到于漪打吊针,哽咽地说:“于老师,你不能死啊……”他没有什么生动的语言,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
于漪很感动:“我的学生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他们都是家庭的宝贝、国家的宝贝,我当教师,要把他们当宝贝一样来教育。不求他们能显赫,但一定要成为社会的好公民,服务国家,服务人民。”
于漪的成长总是与破解、攻克各种各样的问题形影相随。20世纪80年代中期,于漪被任命为上海市第二师范学校的校长。学校当时是什么样?教师上班稀稀拉拉,迟到是常事;有的师生涂脂抹粉,心思不在教与学,赌博、酗酒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学校是育人的神圣殿堂,理应是一方净土,摒弃邪恶、污浊和庸俗,播撒做人的良种。”于漪决定恢复坐班制,学校教职工必须准时上下班。面对时尚潮流的影响,她组织师生围绕“什么是当代师范生真正的美”等开展专题讨论,在畅所欲言的基础上达成共识:社会上流行的,学校也不一定都提倡;学校风气如果降低到社会的一般水平,那是教育的失败。
学生不爱惜粮食,泔水缸里的剩饭剩菜溢得满地。于漪气急了,到伙房里拿了个脸盆,用手把一个个包子、大块大块的饭捞起来,到一个个教室去讲:“任何人都不能暴殄天物,这是素质问题、品德问题……”事后,学生在周记里写道:“我从来没见过于校长如此激动,我们不好,不懂事,浪费粮食的行为可耻,以后要注意节约。”
“一身正气,为人师表”逐渐成为全校师生的精神支柱。焕发新颜的上海市第二师范学校吸引了来自上海各区县优秀的初中生报考,为上海的基础教育培养了大批人才。
在教育的大海中畅游的于漪,在现实生活中的脚步是不轻松的。胃溃疡、肝炎、心脏病……都曾“光顾”过她。每天,她吃大把大把的药;每天,她意气风发,要么伏案疾书,要么四处奔走,从不停歇。近年来,于漪每年都准备一本专用的挂历。挂历上,几乎每一个日子都画上了圈。但这远不是全部。退休后,她逐字逐句审阅了从小学到高中12个年级的上海语文教材和教参。至今,她有时上午要听4节课,下午开展说课、评课。她曾经腰椎骨折,卧床3个多月,一能坐起就深入学校指导课题和论文,走进课堂听课评课。
于漪曾为她的《语文教学谈艺录》拟过一个小标题,叫作“跑步前进”。总是勇担使命、坚守信仰,总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总是在与时间赛跑,已成为她生活乃至生命的姿态。
转自 《中国教育报》